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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0年8月14日下午3时许,上海法租界麦赛尔蒂罗路29号一座三层洋房内,三声枪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。
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应声倒地,鲜血从他的后背渗出,很快在大理石地面上蔓延开来。
赶来的仆人和保镖们发现,这个倒在书房里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铁背心,可子弹偏偏从铁背心侧面的缝隙中穿入。
这个倒在血泊中的人,名叫张啸林,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大亨,与杜月笙、黄金荣并称"上海三大亨"。
他的门徒遍布租界内外,产业涉及赌场、烟馆、码头、货运等多个行业。在1940年的上海,张啸林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。
当外面的保镖听到枪声冲进书房时,人已经从后门消失得无影无踪,而张啸林躺在血泊中,那件价值不菲的铁背心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……
【一】从慈溪乡下到十里洋场
张啸林,原名张小林,1877年出生于浙江慈溪县梅园村一户贫苦农家。
根据《慈溪县志》记载,张家世代务农,家境贫寒。张啸林在家中排行老二,上有兄长,下有弟妹。
他的父亲张万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一辈子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。母亲王氏操持家务,含辛茹苦拉扯几个孩子长大。
张啸林幼时曾入私塾读书,但天性好动,不喜欢死读书本。私塾先生曾多次向张万春告状,说这孩子坐不住板凳,心思根本不在功课上。
据他后来的自述,十三岁那年因为在村里与人斗殴,误伤对方,被族中长辈责罚。
父亲张万春气得用竹条抽了他一顿,母亲王氏虽然心疼,却也无可奈何。
十五岁那年冬天,张啸林与村里的一个地痞发生冲突,打斗中将对方打成重伤。
对方家族要求张家赔偿医药费和损失,张万春拿不出这笔钱,族中长老商议后决定让张啸林离开村子避避风头。
就这样,十五岁的张啸林只身来到上海谋生。
1890年代的上海,已经发展成为远东最繁华的商业都市。
自1843年开埠以来,上海逐渐形成了英租界、法租界、公共租界等区域,华洋杂处,各种势力盘根错节。
对于一个初到上海的乡下少年来说,这座城市既充满机遇,也充满凶险。
初到上海的张啸林,人生地不熟,只能在码头做苦力。他先是在十六铺码头扛麻袋,每天从早干到晚,换来的工钱仅够糊口。
在码头做工的那段日子,张啸林见识了上海滩的江湖规矩。码头上有各种帮派势力,每个码头都有自己的地头蛇,想要在这里立足,必须懂得规矩,会看人脸色。
一年后,张啸林通过同乡介绍,进入法租界的一家茶馆当跑堂。这家茶馆位于法租界福煦路,是附近有名的社交场所。
来往的客人中有商人、有帮会人物,也有租界的巡捕和职员。在这里,张啸林学会了察言观色,也开始接触到上海滩的各色人物。
茶馆的老板是一个姓李的宁波人,与青帮有些关系。张啸林在茶馆做事期间表现机灵,深得老板赏识。
1898年前后,茶馆老板将张啸林推荐给了在法租界开设赌场的一个青帮人物。
1900年前后,张啸林经人介绍,在黄金荣手下的一家赌场做事。
黄金荣时任法租界巡捕房华探长,同时也是青帮在上海的重要人物。这家赌场位于法租界霞飞路,是当时上海滩较大的赌场之一。
张啸林在赌场里先是做守门的,后来逐渐担任一些管理工作。
在赌场工作期间,张啸林展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胆识。有一次,赌场来了几个外地的赌徒,输光了钱后耍赖,还动手打了赌场的伙计。
当时赌场里的人都不敢上前,张啸林却抄起一根木棍冲了上去,硬是把那几个人打跑了。这件事让黄金荣对他刮目相看。
黄金荣看张啸林做事果决,胆子又大,就让他处理一些需要用强硬手段的事情。
比如有赌徒欠债不还,就派张啸林去讨债;有人来赌场闹事,也让张啸林去摆平。
张啸林办事从不拖泥带水,而且很少失手,逐渐在黄金荣的手下站稳了脚跟。
1905年,经黄金荣引荐,张啸林正式拜入青帮门下。当天的仪式在法租界的一座公馆里举行,参加的人有数十位青帮成员。
按照青帮的传统规矩,张啸林跪在关帝像前,焚香叩拜,宣读入帮誓词,由黄金荣作为引进人为他主持仪式。
按照青帮的辈分排序,张啸林属"悟"字辈,与后来大名鼎鼎的杜月笙同辈。
拜入青帮后,张啸林的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。青帮是当时上海最大的帮会组织,其势力遍布码头、货运、赌场、烟馆等各个行业。有了青帮的背景,张啸林做起事来更加顺风顺水。
从1905年到1910年,张啸林逐渐在法租界站稳脚跟。他先是负责管理黄金荣名下的几家赌场,后来又涉足烟馆生意。
鸦片贸易在当时虽然法律上禁止,但在租界内却是半公开的,只要打点好租界当局和巡捕房,就能大赚其钱。张啸林经营的几家烟馆生意兴隆,每月的收入相当可观。
在青帮系统中,张啸林以做事果决、手段强硬著称。1910年前后,法租界内帮派争斗激烈,张啸林多次代表黄金荣一方与其他势力交涉,并参与了数次械斗。
有一次,租界内另一个帮派想要抢占黄金荣的地盘,双方在霞飞路发生火拼。
张啸林带着十几个人冲在最前面,硬是把对方打退了。这次械斗让他在上海滩的江湖中名声大震。
1912年民国建立后,上海的社会环境更加复杂。北洋政府名义上统治全国,但实际上各方势力割据一方。
在上海,除了各国租界当局,还有地方军阀、帮会势力、商会等各种力量。在这种环境下,会审公廨、巡捕房等机构实际上掌握着很大的权力。
黄金荣利用自己在巡捕房的职位,大力发展势力,张啸林作为他的得力干将,也水涨船高。
到1920年代初期,张啸林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了。他掌管了法租界内多家赌场和烟馆,手下有数百名马仔。
他开始涉足货运、洋行等正当行业,表面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。他在上海法租界购置了多处房产,其中包括麦赛尔蒂罗路的那座三层洋房。
这座洋房建于1920年,是典型的西式建筑,占地约两亩。
洋房共三层,外墙是米黄色的,有精美的雕花装饰。室内装修豪华,客厅铺着波斯地毯,墙上挂着名人字画。
楼上有十几个房间,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。花园里种着各种花木,还有一个假山水池。这座洋房后来成为张啸林的主要居所,也是他生命终结的地方。
【二】三大亨鼎立的年代
1920年代至1930年代,是上海滩黑帮势力的鼎盛时期。在这个时期,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三人的势力最为庞大,被称为"上海三大亨"。
黄金荣生于1868年,原名黄锦荣,江苏苏州人。他早年在上海当学徒,后来考入法租界巡捕房,从最底层的巡捕干起,一路升到华探长的位置。
利用这个职务,黄金荣结识了各方人物,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。到1920年代,黄金荣已经是法租界最有权势的华人之一,控制着大量赌场、烟馆和其他生意。
杜月笙生于1888年,江苏浦东人,原名杜月生。他出身贫寒,父母早亡,少年时在水果店当学徒。
十四岁时来到上海,先在一家水果行做工,后来经人介绍加入青帮。
杜月笙拜在黄金荣门下,开始时只是在赌场里做些杂事。但杜月笙这个人善于经营人脉,懂得人情世故,很快就在黄金荣手下崭露头角。
1920年代初期,杜月笙独立门户,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意。他与法租界当局关系密切,又广结各方人士,包括军政要人、金融巨子、工商界名流等。
杜月笙的势力迅速扩张,到1920年代中期,他已经成为与黄金荣并驾齐驱的人物。
三人之中,张啸林的势力主要集中在法租界的赌博、鸦片等行业。
据《上海租界史料》记载,1930年代初期,张啸林控制的赌场遍布法租界各处,从大型赌场到小型赌摊都有他的份子。这些赌场每天进出的赌资数以万计,张啸林从中抽取的利润相当可观。
除了赌博,张啸林在鸦片生意上也有很大的份额。1920年代,上海是远东最大的鸦片集散地之一。
虽然中国政府明令禁烟,但在租界内,鸦片贸易却以各种形式存在。
张啸林经营的烟馆遍布法租界,这些烟馆表面上是茶馆或者旅店,实际上都是吸食鸦片的场所。
张啸林在经营方式上与黄金荣、杜月笙有所不同。
黄金荣依靠巡捕房的职权,做事讲究规则,与租界当局保持良好关系;杜月笙注重社会关系,与工商界、金融界人士往来密切,善于用怀柔手段处理问题。张啸林则保持着江湖草莽的作风,处理事务多用强硬手段。
遇到不服的,先打一顿再说;遇到竞争对手,直接用暴力手段解决。
这种作风让张啸林在上海滩既有人畏惧,也有人不齿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在那个混乱的年代,张啸林的手段确实有效。他的地盘上很少有人敢闹事,他说话也很少有人敢不听。
1927年,上海发生四一二事变。在这次事件中,青帮势力配合行动,参与了对工人运动的镇压。
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三人都参与其中,动员手下的帮众配合行动。
张啸林手下的几百名帮众参加了行动,在法租界和闸北等地区抓捕工人纠察队员。
事后,张啸林获得了一些政治资本,与当时的政府建立了联系。
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,日军占领上海闸北等地区。在此期间,上海的社会秩序出现混乱,难民涌入租界,各种势力趁机扩张。
张啸林趁机扩大地盘,将势力延伸到更多区域。他在闸北、虹口等地区设立赌场和烟馆,生意越做越大。
到1937年七七事变前夕,张啸林的产业已经相当庞大。除了赌场、烟馆,他还拥有多家洋行、货运公司,在码头也有股份。
据《申报》等报刊记载,张啸林的资产估计在数百万银元以上,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富豪之一。
张啸林在法租界有多处房产,除了麦赛尔蒂罗路的主宅,还在霞飞路、福煦路等地段有产业。
他的生活相当奢华,出入坐汽车,穿戴讲究,家里雇佣着十几个仆人。他还娶了几房姨太太,过着旧式富豪的生活。
在社会交往方面,张啸林与租界当局、工商界人士都有往来。他每年会向法租界公董局捐款,也会资助一些慈善事业。
表面上看,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社会名流。但实际上,他的财富主要来源于赌博、鸦片等不正当行业,手段也多有违法之处。
【三】八一三事变后的转折
1937年8月13日,淞沪会战爆发。日军在上海发动大规模进攻,中国军队奋起抵抗。
这场战役持续三个月,战况异常惨烈,双方投入兵力数十万。最终日军占领上海除租界以外的大部分地区。
战争给上海带来巨大破坏。闸北、杨树浦、虹口等地区在战火中化为废墟,大量平民伤亡,数十万难民涌入租界避难。
原本繁华的十里洋场变成了一座战争之城,街道上随处可见断壁残垣,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。
战前,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三人对时局都有各自的判断。
黄金荣当时已经年近七十,不愿再卷入政治漩涡,选择保持低调;杜月笙则态度鲜明,暗中与重庆方面保持联系,并在上海组织救济难民的活动。
张啸林在战前也曾参与一些抗日活动。据《上海抗战史料》记载,1937年8月,张啸林曾捐款五万银元支持抗战,并组织手下运送物资到前线。
他还派人到闸北参加抗日义勇军,协助守卫阵地。当时的报纸曾报道过张啸林的这些行为,称赞他有民族气节。
但随着战局的变化,日军逐步控制了上海。1937年11月12日,上海除租界外全部落入日军之手。
日军在占领区开始建立傀儡政权,实行军事管制。同时,日本特务机关开始在租界内活动,试图拉拢租界内的各方势力。
1938年初,日本特务机关76号的头目李士群找到了张啸林。
根据日方档案记载,李士群代表日本方面向张啸林提出合作要求,承诺只要他愿意配合,就会保护其在上海的产业,并给予更多利益。
李士群还暗示,如果不合作,张啸林在上海的生意将会受到严重影响。
张啸林面临艰难的选择。一方面,他知道投靠日本人意味着背叛民族,会遭到各界唾骂;另一方面,他又担心如果不合作,多年积累的家业会毁于一旦。经过几天的考虑,张啸林最终同意了日本人的要求。
1938年3月28日,南京成立了梁鸿志为首的维新政府。这是日本扶植的第一个伪政权,管辖江苏、浙江、安徽三省。
同年4月,日本方面在上海筹备成立伪上海特别市政府。张啸林接受了日方的邀请,担任伪上海特别市政府的督办。
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张啸林的人生轨迹。从1938年4月开始,他公开为日本占领当局服务,协助维持租界治安,并参与镇压抗日力量。
他组织了一支名为"张家班"的武装队伍,成员有三百多人,专门抓捕抗日志士和地下工作人员。
张啸林的行为引起各界强烈反对。许多原本与他有来往的人士纷纷断绝关系,拒绝再与他打交道。
一些报纸公开刊登文章,谴责张啸林的行为,称他是民族败类。地下抗日组织也将他列入锄奸名单。
杜月笙在1938年5月离开上海前往香港,临行前曾派人给张啸林带话,劝他不要与日本人合作,但张啸林没有接受。
黄金荣虽然没有公开表态,但也与张啸林保持了距离。昔日的拜把子兄弟,如今形同陌路。
1938年底,南京方面的汪精卫叛逃投日。1940年3月30日,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,自任代主席兼行政院长。
这个伪政权得到日本的支持,在日占区推行殖民统治。张啸林继续在伪上海市政府任职,成为汪伪政权的重要成员之一。
在担任伪职期间,张啸林配合日伪当局实施了一系列行动。他手下的"张家班"多次参与抓捕行动,逮捕了一批地下工作人员和抗日志士。
据不完全统计,从1938年到1940年,张啸林参与或主导的抓捕行动达数十次,导致多人被捕入狱,部分人员遇害。
张啸林的这些行为,使他成为上海滩人人喊打的汉奸。重庆方面多次发出通缉令,将他列为甲级汉奸要犯。上海的地下抗日力量也将除掉张啸林作为重要任务之一。
【四】严密防范下的日常
担任伪职后,张啸林深知自己处境危险。他收到过多次恐吓信,信中警告他如果继续为日本人卖命,必将受到惩罚。还有人给他寄过子弹,暗示随时可能对他下手。
为了保护自身安全,张啸林采取了一系列防范措施。
首先是加强住宅的安保。他的宅邸位于法租界麦赛尔蒂罗路29号,这是一座三层的西式洋房,占地约两亩。张啸林花费重金对宅邸进行了改造。
根据当时的记载,张啸林在宅邸周围修筑了高达三米的围墙,墙头安装了铁丝网和碎玻璃,防止有人翻墙进入。
大门处设有岗哨,24小时有保镖值守。大门是厚重的铁门,外面还加了一道木门。访客必须经过两道检查才能进入。
宅邸内部也布置了多道防线。客厅和走廊的关键位置都安装了报警装置,一旦有异常动静,立即会响起警报。
张啸林的书房和卧室更是戒备森严,门窗都加装了铁栅栏,窗帘也是防弹材料制作的。书房里还放着一支左轮手枪,随时可以取用。
张啸林雇佣了三十多名保镖,这些人多是退役军人或青帮门徒,个个身手不凡。
他们分成三班,每班十人左右,24小时轮流值守。保镖们不仅守卫宅邸,还负责护送张啸林出行。每个保镖都配有手枪,有些还带着冲锋枪。
出门时,张啸林乘坐的是一辆美国产的帕卡德防弹轿车。
这辆车是他花费巨资从美国订购的,车身使用了特殊钢板,能够抵挡手枪和步枪的射击。
车窗使用的是厚达两厘米的防弹玻璃,即使用锤子也很难砸破。车队由三辆汽车组成,张啸林坐在中间那辆,前后各有一辆保镖车护送。
最特别的是,张啸林还定制了一件铁背心。这件铁背心是他从一个德国商人那里订购的,由德国工厂专门打造。
铁背心用高碳钢制成,厚度约三毫米,重达七八公斤。
背心分为前片和后片,用皮带和扣子连接,穿在身上可以覆盖胸腹和后背的大部分区域。
这件铁背心经过测试,能够抵挡7.63毫米和9毫米口径手枪子弹的射击。
在三十米距离内,普通手枪打在铁背心上,子弹会被弹开,最多只能在表面留下一个凹坑。
张啸林对这件铁背心非常满意,认为它是保命的护身符。
据张啸林的贴身仆人回忆,从1939年开始,张啸林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铁背心。
他先穿一件薄汗衫,然后穿上铁背心,再穿一件厚背心遮住铁背心,最后穿上长衫。整套程序需要十几分钟,相当繁琐。
穿着铁背心虽然能提供保护,但也给张啸林带来不便。铁背心重达七八公斤,穿在身上相当沉重,尤其是在夏天,闷热难当。
张啸林经常汗流浃背,但为了安全,他还是坚持每天穿着。即使在家中,只要有外人在场,他也会穿上铁背心。只有到了晚上睡觉时,他才会脱下来。
这些防范措施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。1939年至1940年间,曾有多次针对张啸林的行动计划。
有一次,抗日力量计划在张啸林出行时进行伏击,但因为他的车队戒备森严,而且张啸林很少按固定路线出行,最终计划落空。
还有一次,有人计划潜入张宅行刺,但因为宅邸防卫严密,也未能得手。
张啸林对这些刺杀企图心知肚明,因此越发小心谨慎。他很少在固定时间出门,也很少去人多的地方。
即使参加活动,也会提前派保镖勘察现场,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前往。
他还雇佣了几个专门负责试菜的仆人,每餐饭菜都要先由这些人尝过,确认没有毒才会食用。
在张啸林看来,只要自己足够小心,采取足够的防范措施,就可以高枕无忧。
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,真正的危险不一定来自外面的敌人,而可能就藏在身边……
1940年春,重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站接到指令,要求铲除张啸林。这个任务的代号为"梅花行动",由上海站站长陈恭澍负责统筹。
军统上海站负责人经过调查研究,认为从外部实施刺杀几乎不可能。张啸林的住宅戒备森严,出行时有车队护送,而且他随身穿着铁背心。
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,甚至还损失了几名行动人员。要完成任务,必须从内部入手。
军统的目标锁定在张啸林的身边人身上。经过数月的摸排,他们注意到一个名叫林怀部的年轻人。
这个人的身份特殊,既是张啸林的义子,又是他的门徒,可以自由出入张宅的各个房间,包括张啸林的书房。
更重要的是,通过秘密调查发现,林怀部对张啸林投靠日本人的行为并不认同。
1940年4月的一天,军统派人与林怀部接触。接头地点选在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,军统工作人员化装成商人,与林怀部见面。
根据后来的档案记载,军统工作人员向林怀部陈述了民族大义,指出张啸林投靠日寇、出卖同胞的罪行,希望他能站在民族大义一边,协助完成除奸任务。
林怀部听完后沉默良久。但他也知道,张啸林投靠日本人后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,已经成为民族的罪人。
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,林怀部最终点头同意。军统方面承诺,事成之后会保证林怀部的安全,并给予优厚的待遇。
从5月开始,林怀部一边在张宅正常工作,一边暗中为行动做准备。
他每天观察张啸林的起居规律,记录他的活动安排,并绘制了张宅的详细平面图,标注出各个房间的位置和警卫布防。
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对付张啸林的铁背心。林怀部通过长期观察发现,这件铁背心虽然能覆盖大部分躯干,但并非完美无缺。
由于人体结构的限制,铁背心在肩部、腋下、腰侧等部位必然存在接缝或空隙。如果能从特定角度射击,子弹就有可能穿过这些缝隙。
林怀部偷偷测量了铁背心的尺寸,记录下每个接缝的位置。他发现,铁背心的右肩处有一条约两厘米宽的接缝,是前片和后片连接的地方。
如果从侧后方以大约45度角射击,子弹就能从这条缝隙钻进去。另外,铁背心只能保护躯干,颈部和头部是完全暴露的。
确定了攻击目标后,军统为林怀部提供了一支比利时产的勃朗宁M1900型手枪。
这种手枪口径7.65毫米,弹匣容量7发,枪身长度只有16厘米,重量不到600克,便于隐藏携带。
虽然威力不如大口径手枪,但在近距离内足以致命。
从6月开始,林怀部每天晚上都会在军统安排的秘密地点练习射击。他对着墙上贴的标记,反复练习从不同角度、不同距离开枪。
他要做到的是,在三米内能够准确击中目标,而且要快速连续射击。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,林怀部已经能够闭着眼睛都打中靶心。
7月底,军统上海站将行动时间初步定在8月中旬。
选择这个时间有几个考虑:首先,8月天气炎热,张啸林穿着铁背心会更加难受,可能会放松警惕;其次,8月14日是农历七月初十,张啸林按照惯例会在家中处理事务,不会外出;第三,当天下午是张啸林的午休时间,警卫相对松懈。
8月初,林怀部收到了最后的行动指令。军统方面要求他在8月14日下午完成任务,事后会有人在约定地点接应他撤离。
林怀部把手枪藏在自己房间的一个暗格里,每天晚上都会检查一遍,确保枪械状态良好。
8月13日晚上,林怀部在房间里坐了一夜没睡。他翻来覆去地想,明天就要动手了,一旦扣动扳机,就再也回不了头。
张啸林虽然做了许多错事,但毕竟养育了自己十几年,这个恩情该如何了结。
想到这里,林怀部眼眶发红。但当他想起张啸林为日本人卖命,害死了那么多同胞,心中的犹豫又化作了坚定。
天亮时,林怀部在镜子前站了很久,然后深吸一口气,把手枪装进怀里,推门走出了房间。
【五】1940年8月14日下午
8月14日上午,上海天气闷热异常。天空灰蒙蒙的,没有一丝风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湿热。张啸林像往常一样,在家中用过早餐后,到书房处理事务。
书房位于洋房二楼东侧,是一间约三十平方米的房间。房间里摆放着红木书桌、书柜和几把太师椅。
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,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。窗户朝向花园,平时窗帘都是拉上的,只留一条缝透光。
这天上午,张啸林处理了几份文件,又接待了两个来访的日本军官。
中午时分,林怀部照例到书房给张啸林送茶。张啸林正在审阅一份关于租界治安的报告,随口吩咐林怀部下午不要安排外事活动,他要在家中休息。
林怀部应了一声"是",退出书房。他回到自己房间,把门锁上,从暗格里取出那支勃朗宁手枪。
他检查了一遍弹匣,七发子弹都压得满满的。他又检查了枪械的保险,确认可以正常击发。
然后他把手枪塞进腰间,用长衫遮住。
午饭时间,张啸林在餐厅用餐。林怀部站在旁边伺候。张啸林胃口不错,吃了一碗饭和几样菜。
用餐期间,他还跟林怀部闲聊了几句,问他最近账房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。林怀部强作镇定,回答说一切正常。
下午两点半左右,张啸林回到书房,准备午休。按照他的习惯,午休前要先处理一些文件,然后在书房的躺椅上睡一会儿。林怀部在楼下等候,手心里全是汗。
下午2时50分,林怀部端着茶盘上楼。他走到书房门口,深吸一口气,抬手敲门。里面传来张啸林的声音:"进来。"
林怀部推门进入。张啸林坐在书桌后面,正在看一份文件。听到脚步声,他头也不抬地说:"放那儿吧。"
林怀部走到书桌旁,把茶盏放在桌角。他的手微微颤抖,茶盏和托盘轻轻碰撞,发出轻微的响声。
张啸林察觉到异样,抬起头看了林怀部一眼,问道:"怎么了?不舒服?"
林怀部摇摇头,说:"没事,可能是太热了。"
张啸林点点头,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。林怀部转身朝门口走去。走到门口时,他的右手伸进怀里,握住了手枪的枪把。他停住脚步,回过身来。
这时候,张啸林正好放下手中的文件,伸手去拿茶杯。林怀部快速掏出手枪,举枪瞄准。
张啸林听到动静,猛地抬起头。他看到林怀部手里的枪,眼睛瞬间瞪大,张口想要喊叫。就在这一瞬间,林怀部扣动了扳机。
第一声枪响在书房里炸开。子弹从张啸林的右肩后方射入,正好打在铁背心右肩接缝处。子弹穿过缝隙,射入张啸林的肩胛骨,撕裂了肌肉和血管。
张啸林惨叫一声,身子一歪,从椅子上跌落下来。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,右手伸向书桌抽屉,那里放着他的手枪。但林怀部没有给他机会。
林怀部快步上前,走到书桌旁边。张啸林半跪在地上,扭过头看着他,嘴里说着什么,但因为疼痛,话语含混不清。林怀部居高临下,对准张啸林的后腰开了第二枪。
这一枪打在张啸林的左腰侧,子弹从铁背心和腰带之间的空隙钻了进去,贯穿了肾脏。
张啸林身体一震,整个人趴倒在地上,鲜血从伤口涌出,很快浸透了长衫。
林怀部蹲下身,凑近张啸林。他看到张啸林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沫,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。张啸林艰难地抬起头,看着林怀部,嘴唇蠕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林怀部把枪口对准张啸林的后颈,说了一句:"三先生,对不起。"然后扣动了扳机。
第三枪打在张啸林的颈椎处,子弹击碎了颈椎骨,切断了脊髓。
张啸林的身体抽搐了几下,然后彻底瘫软下来,趴在地上不动了。鲜血从三处伤口流出,在地上汇成一滩。
三枪过后,书房里一片寂静。林怀部站起身,看着地上的尸体,手还在微微发抖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朝书房后门走去。
书房有两个门,一个通向楼梯,一个通向阳台。林怀部从后门出去,沿着阳台的楼梯下到一楼,然后穿过花园。
花园里有一扇小门,平时很少有人注意。林怀部打开小门,来到隔壁的弄堂。
一辆黄包车早已等在那里。林怀部跳上车,车夫立即拉着车快速离开。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。
外面的保镖听到枪声,立即冲向书房。他们撞开书房大门,看到张啸林倒在血泊中。
保镖们大喊着,有人去追刺客,有人去叫医生。但为时已晚,张啸林身上的铁背心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,它保护了主人的胸膛和后背,却挡不住那三颗从缝隙和空隙中钻进去的子弹。
法租界公董局医院的医生赶到现场时,已经是下午3时40分左右。医生检查后发现,张啸林身上有三处枪伤。
第一枪打在右肩,伤及肩胛骨和锁骨下动脉;第二枪打在左腰,贯穿肾脏;第三枪打在颈椎,这是致命伤。
医生宣布,张啸林已经死亡,死亡时间大约在下午3时左右。一代枭雄张啸林,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,死在了他曾经视如己出的义子手中。
【六】案件调查与后续
案发后,法租界巡捕房立即展开调查。巡捕房的探长带着十几个巡捕赶到麦赛尔蒂罗路29号,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查。
现场勘查发现了三枚7.65毫米口径的弹壳,散落在书房的地板上。张啸林的尸体已经被抬到床上,身上的铁背心也被脱下来。
巡捕仔细检查了这件铁背心,发现右肩处的接缝附近有一个弹孔,弹头从这里射入,在铁背心内侧留下了撞击的痕迹。
尸体检验显示,张啸林身上有三处枪伤。
第一处在右肩后方,子弹从铁背心的接缝处射入,击中肩胛骨后偏转,伤及锁骨下动脉。
第二处在左腰侧,子弹从铁背心下沿射入,贯穿左肾后留在体内。
第三处在后颈,子弹击碎颈椎,从前方颈部穿出。法医判断,三处伤都是致命伤,尤其是颈部的伤势,当场就能致人死亡。
巡捕房询问了在场的保镖和仆人。根据他们的证词,案发时书房里只有张啸林一个人,林怀部在下午2时50分左右进入书房送茶。
几分钟后传出枪声,保镖冲进去时发现张啸林已经倒地,而林怀部不见了踪影。
巡捕房很快确定林怀部有重大嫌疑。他们搜查了林怀部的房间,发现他的私人物品都还在,但人已经消失。巡捕房立即向各个关卡发出通缉令,在租界内展开搜捕。
但林怀部已经在军统的帮助下离开了上海。根据后来解密的档案记载,8月14日下午,林怀部被黄包车送到法租界的一处安全屋。
军统的工作人员为他准备了一套西装和假证件,还给他剃了头,改变了外貌。
当天晚上8时许,林怀部在两名军统人员的护送下,从十六铺码头登上一艘开往宁波的货船。船上的船长是军统的外围人员,早已安排好一切。林怀部藏在船舱底部的一个隔间里,货船连夜离开上海。
货船在海上航行了一夜,8月15日清晨抵达宁波。林怀部在宁波上岸,然后转乘汽车前往金华。在金华,他又换乘火车,经过数日辗转,于8月20日抵达重庆。
张啸林死后,日伪当局试图掩饰真相。8月15日,上海的几家报纸刊登了简短的讣告,称"张啸林先生因病医治无效,于昨日下午逝世于寓所,享年六十三岁"。讣告只有寥寥数语,没有提及任何细节。
但纸包不住火。到8月16日,张啸林被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在上海滩传开。
租界内的茶馆、酒楼到处都在议论此事。有人说张啸林死得活该,这是报应;有人说这是抗日力量的又一次胜利;还有人在暗中叫好,认为汉奸就应该是这个下场。
8月18日,张啸林的葬礼在上海法租界的万国殡仪馆举行。
日伪方面派员参加,包括伪上海市长陈公博、76号特务机关的头目李士群等人。但场面相对冷清,前来吊唁的人远不如预期。
曾经与张啸林交往密切的许多人士都没有露面。一些商人、帮会人物找各种借口推辞,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张啸林扯上关系。
黄金荣没有出席,只派了一个手下送了一副挽联。杜月笙远在香港,自然也不会露面。
张啸林的遗体被安葬在上海郊外的一处墓地。墓碑上只刻了简单的几个字:"张啸林之墓"。与他生前的显赫相比,这个结局显得格外凄凉。
张啸林死后,他的家产由其妻妾和子女继承。但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,日本在战场上节节败退,张家的产业也开始萎缩。许多原本依附于张啸林的人纷纷离开,投奔其他门路。
1945年8月15日,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。抗战胜利后,国民政府开始清算汉奸。
张啸林虽然已经死去五年,但仍然被列为甲级汉奸要犯。1946年,上海高等法院对汉奸案进行审理,张啸林被追认为汉奸,其部分财产被没收充公。
张啸林的家人在1945年后陷入困境。他的几个妻妾带着孩子分散居住,靠变卖家产维持生活。
麦赛尔蒂罗路的那座洋房被没收,后来几经转手。张啸林的子女为了避免麻烦,纷纷改名换姓,远离上海。
林怀部在重庆受到嘉奖。军统局长戴笠亲自接见了他,称赞他为国锄奸,立了大功。林怀部被安排在军统系统工作,担任一个行动小组的组长。
1945年抗战胜利后,林怀部随军统人员回到上海。他公开了刺杀张啸林的经过,接受了多家报纸的采访。
【七】历史记录中的张啸林案
张啸林被刺案在民国历史上占有一定位置。这个案件的特殊性在于,刺客是被刺者的养子和门徒,而且是在戒备森严的宅邸内完成的。
这个案例后来被收录进多部历史文献和军统档案,成为研究民国时期锄奸行动的重要案例。
从技术层面看,这次刺杀行动经过周密策划。军统上海站用了数月时间进行准备,包括选择合适的执行者、提供武器、训练射击技术、安排撤离路线等。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心设计,确保万无一失。
林怀部本人也经过长期的观察和练习。他用了两个多月时间,每天观察张啸林的起居习惯,记录他的活动规律,研究铁背心的结构。
又用了两个多月时间练习射击,直到能够准确击中目标。这种耐心和毅力,是行动成功的关键因素。
从历史影响看,张啸林的死对上海的汉奸势力是一次沉重打击。1940年下半年,上海多名汉奸人物相继遇刺。
10月10日,伪上海市长傅筱庵在家中被保镖朱升源刺杀身亡。
12月,汉奸报人程啸波在上海被暗杀。这一系列事件显示出抗日力量在敌后的活跃,也对其他汉奸形成了震慑。
张啸林案也反映了青帮在抗战时期的分化。青帮作为旧上海最大的帮会组织,其成员在抗战期间作出了不同选择。
黄金荣选择了隐退保身,杜月笙投身抗日事业,而张啸林则走向了对立面,成为汉奸。
林怀部虽然是青帮门徒,但最终选择了民族大义,亲手除掉了自己的师父。
关于张啸林其人,历史记载显示他是一个复杂的人物。他从贫苦农家子弟起步,通过在上海滩的打拼,成为叱咤一时的黑帮大亨。
在发家过程中,他使用了种种手段,既有违法犯罪的一面,也有经营实业的一面。
1937年之前,张啸林虽然是黑帮人物,但在日常行事中还保持着某些规矩。
他曾经捐款修建学校,资助贫苦子弟读书。他也参与一些社会公益活动,救济过不少穷人。
在青帮内部,他对门徒也算照顾,林怀部就是一个例子。
但1938年后,张啸林选择与日本占领当局合作,这个选择使他彻底站到了历史的对立面。
根据《上海通史》等史料的记载,张啸林投靠日本后,协助日伪当局镇压抗日力量,抓捕爱国人士,给抗日事业造成了损失。
他所组织的"张家班"参与了多起抓捕行动。据不完全统计,从1938年到1940年,"张家班"参与的抓捕行动导致数十名地下工作人员和抗日志士被捕,其中部分人员在狱中遇害。
这些罪行使张啸林成为人人喊打的汉奸。
张啸林案发生在1940年,这一年正值抗战进入相持阶段。日本占领华北、华中和华南大片地区,扶植了多个傀儡政权。
在这种背景下,针对汉奸的锄奸行动在各地展开,张啸林只是其中一个目标。
从法律角度看,张啸林在抗战期间担任伪职,参与镇压抗日活动,根据当时的法律构成汉奸罪。
1946年国民政府颁布的《惩治汉奸条例》中,明确规定凡在日伪政权中任职者均属汉奸,应予惩处。虽然张啸林已经死亡,但其行为仍然被定性为汉奸罪行。
关于铁背心的细节,根据当时的报道和档案记载,这件铁背心确实存在,而且张啸林确实长期穿着。
这件铁背心现在已经不知所踪,但根据描述,它重约七八公斤,用高碳钢制成,厚度约三毫米,能够抵挡普通手枪子弹。
但这件铁背心并非天衣无缝。由于人体结构的限制,铁背心在肩部、腋下、腰侧等部位都有接缝或空隙。
林怀部正是利用了这些弱点,从特定角度射击,使子弹穿过缝隙击中要害。这说明,再严密的防护也难免有疏漏。
张啸林案在当时的上海产生了很大影响。案发后的几个月里,其他一些为日伪服务的人物开始加强防范,有些人甚至不敢在家中久留,频繁更换住处。但锄奸行动并未因此停止,反而更加频繁。
从历史研究的角度看,张啸林案是研究民国时期上海社会、黑帮组织、抗日斗争的重要案例。
这个案件涉及的人物、事件、背景都具有典型性,为后人了解那个时代提供了生动的样本。
相关的历史档案保存在上海市档案馆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等处。
这些档案包括法租界巡捕房的案件卷宗、军统的行动报告、当事人的回忆录等。通过这些档案,可以还原出案件的大致经过。
上海的青帮在1949年后逐渐消失。黄金荣在1951年发表《自白书》,承认旧日罪行,1953年在上海去世。
杜月笙则在1951年在香港去世。曾经显赫一时的青帮三大亨,最终都走向了历史的尽头。
麦赛尔蒂罗路的那座洋房在1950年代被收归公有,后来改作他用。
建筑几经改造,如今已经面目全非。但那段历史,那个发生在书房里的下午,依然被记录在案,成为历史的一部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