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。真的。
你听听这个声音，一个叫拉贾・哈提卜的以色列人，家住塔姆拉。他的声音在抖，那种不是因为冷，而是因为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的颤抖。他说：“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，失去了亲爱的家人。不要再有受害者了，停止战争吧！让我们以任何方式结束这场可怕的战争。”
我们总喜欢把事情说得很大，很复杂。地缘博弈，历史恩怨，千年宿命。这些词听起来多有分量，好像不这样说，就不足以解释这片土地上永不停歇的炮火。但说到底，这些宏大的词语，砸在普通人身上的时候，就只是一声巨响，然后什么都没了。生活，家，孩子…都没了。
战争就是这样，它让你觉得你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上。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，他有他的烦恼，公开说，因为冲突，儿子的婚礼都得推迟。这当然是件烦心事。可几乎就是同一时间，另一个镜头里，一个父亲，一个真正的、心碎了的父亲，抱着孩子的照片，对着不存在的上帝和存在的所有人嘶吼：“我的孩子才七岁！他应该在学校里！不是躺在那里！永远！”
一个被推迟的婚礼。一个被终止的七岁生命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平行时空，这就是一个时空里最无情、最恶心的笑话。
对有些人来说，这一切发生在屏幕上。一个巨大的电子沙盘，上面闪着无数红点。他们说，每熄灭一个，就是一个战略目标的达成。高级将领们盯着屏幕，手指轻轻一划，下一轮攻击的坐标就定好了。多“纯粹”啊。
他们说，首要目标是打击“恐怖分子”。一个多么好用的词。它像一把万能钥匙，能打开所有道德的枷锁，把所有盘根错节的血泪史，瞬间简化成一场好人打坏人的电子游戏。所以，当总理先生烦恼于儿子的婚礼时，他可能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和国民分享一种“牺牲”。但这种连接，隔着生与死的鸿沟，显得那么…苍白。甚至有点可笑。
真正的指挥，在几万米高空之外的卫星数据里。热成像画面自动标记出疑似的发射阵地，地勤人员为战机挂上最新的导弹。遥感影像说，某个地方的军事工程活动激增了百分之四十。甚至地下的震动波都被捕捉到了，那是大规模爆破的痕迹。这一切，最终都变成指挥中心里不断跳动的数据流，然后，一个按钮按下去。
捷报传来，屏幕上弹出报告：敌方战场调度核心系统被摧毁。就连一家医院被炸了，报告上也可以冷静地标注：“周边部署有敌方指挥中心和电子作战系统。”你看，战争变成了一场信息战，一场关于谁的数据和航拍图更有说服力的辩论。在联合国的会议桌上，大家西装革履，用冰冷的证据互相指责，仿佛那下面不是人命，而是一盘棋。
当战争从屏幕里走出来，你才能闻到它真实的味道。那种消毒水、火药和血混在一起的，怎么也擦不干净的味道。医院的走廊里，永远有擦不完的血迹，墙上全是弹孔，密密麻麻的，像一张张尖叫的嘴。这里没有战略评估，只有医生跑得快要虚脱的身影，和伤员永远不会停止的呻吟。一个父亲，手臂上还缠着绷带，眼睛里全是血丝，那种悲伤，你看一眼都觉得心要被烫伤。
家？早就没了。一枚炮弹下来，整个街区就成了废墟。人们只能不停地跑，不停地迁徙。在边境的难民营里，孩子们用手指在沙地上画画，画他们记忆里房子的样子。安全成了一种奢望，活着，就是全部的意义。
你现在打开航班追踪软件看看，中东上空的航线，全都扭曲得不成样子，像是在躲避一个看不见的怪兽。国际油价的曲线图，跳得比心电图还刺激，每一次跳动，都连着你家楼下加油站的价目表。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写字楼里，保险公司的精算师们通宵开会，重新计算每一艘要经过那片海域的船，风险系数到底要上调多少。
还有另一场战争，在代码和电缆里。情报部门的加密频道里信息量爆炸，针对军工企业的网络攻击数量激增了百分之二百，甚至有国家的电网都差点被黑掉。
但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，这一切，不过是手机推送的一条新闻标题。我们划过去，就像划过任何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。战争被折叠了，折叠成遥远的数据，折叠成商业风险，和那片土地上真实的哭喊声，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次元。
在加沙，当救援物资从天上掉下来，地面上饥饿的人群会像潮水一样涌上去，疯狂争抢。那不是文明，那是生存。因为超市的货架早就空了。防空警报响起来，人们甚至都不再惊慌，那已经成了日常的一部分，像吃饭喝水一样。
有个父亲说，他在地下室里能做的唯一的事，就是教自己的孩子，怎么靠声音，去分辨不同爆炸声的来源，哪个更近，哪个更远，哪个更致命。这成了一门必修课。一门用生命当学费的，残酷的生存课。孩子们挤在地下防空洞昏暗的灯光下，努力看书。他们本该在阳光下奔跑的年纪，童年，被压缩在了这片潮湿、压抑的地下。
历史学家们翻着那些发黄的和平协议，想找答案。边境的士兵拿着望远镜，又看到了远处集结的装甲车。一切好像又要再来一遍。
当一些人的“家庭烦恼”是婚礼推迟，而另外数万个家庭的烦恼是“家已经没了”的时候，这条鸿沟，到底要用什么来填平？
所以，别再谈那些复杂的分析了。先听听那个声音吧，那个以色列人的，那个巴勒斯坦父亲的，那些无数个失去亲人的人的声音。他们的诉求其实简单得让人心碎。
“停止战争吧，”那个叫拉贾・哈提卜的以色列人哽咽着说，“我失去了我亲爱的家人。”